1

　　暗戀一個人是什么感覺？

　　就是一場沒有刀光劍影的廝殺，和自己蓬勃而出的情感搏擊，在若干年后，才親歷了一句話：你來過一陣子，我卻懷念一輩子。

　　就是想嘗嘗他愛吃的菜，看看他走過的路，去呼吸一下他所到之處的空氣，然后騎著自行車，去他家門口樓下的小賣部買5毛錢一包的蝦條。

　　就是一次又一次地看他們家樓上的燈，然后碰到熟人，然后若無其事地解釋巧合。

　　十五歲那年，青春期的荷爾蒙，讓我開始汁液飽滿，我也終于明白，什么是暗戀一個人。

　　2

　　那一年，我開始，暗戀一個男孩。

　　男孩有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，后來，我覺得，我可能愛上的，是他黑亮眼睛中的光亮，他看著我的時候，我會低頭。單他從來不和我說一句話。

　　我經常做一件傻事，拼盡所有的力氣，走進他的視線里。我常常故意走他放學回家的路，那條離家很遠很遠的路；我常常故意掐著時間看操場，我可以輕而易舉地記住他們的體育課，那一年，我最期待的，是靠窗的座位。

　　所有的人都在傳一件事：我喜歡一個男孩子。而我，就像是一個心事被看穿的姑娘，總是遠遠地繞著走，小心地看著他。然后決口不認。

　　歲月年少，不懂得愛情是柴米油鹽。只知道想和一個人在一起，看到他的樣子會笑，想到他的樣子會笑，然而閉上眼睛的時候也會笑。

　　父母和老師猜對了暗戀，卻猜錯了對象。也只有我知道，我曾經在年少的時候，全心全意地暗戀過一個男孩子。

　　3

　　我一直說，這是我十多年之后，依舊愛過的時光，它們輕飄飄地出現在我的生命里，像空氣一樣地存在，也長在我的肌理里，在三十歲時依舊沒有褪色。

　　是啊，愛過一個男孩子，愛過那種感覺，以及，愛過一個青春時候的自己。

　　我從來不覺得年少時的愛戀是應該一棍子悶死的事，在許多人的年少回憶里，你開始慢慢希望自己變好，都是因為暗戀時的自己，第一次知道，要人模狗樣地活在他面前。

　　一個人的青春，總要經歷一段刻骨銘心的暗戀。那個你真的想一輩子和他在一起的人，那個你知道總會離開的人，那個若干年以后你或許想不起他的模樣，卻還是念念不忘的人，還有那個愛他時的自己。

　　貫穿整個青春。

　　4

　　曾經。

　　我不愛說話，內向又沉悶。我經常一個人走路，買街頭攤邊的肉串，吃得整個嘴都流油。

　　我愛穿運動服，那種從來沒有腰身的寬大而肥碩套在我的身上，空蕩蕩地不見身軀。

　　我喜歡那個從來不在人前的自己，永遠躲在最后一排，低著頭，低到連老師也忘記我的名字。

　　我也會自卑，會臉紅，會在老師面前哭，又后悔地抬不起頭。

　　那個從來沒辦法改變的自己，卻真的因為他的出現，終于離開得那么徹底。

　　如果一個人，突然開始變得努力而樂觀，只有兩種可能，要么感情受了傷，要么感情有了寄托。而本質的區別在于一個人一旦感情有了寄托，只是一往無前；而感情受了傷，多半是絕地反擊。

　　5

　　我常常說，我太喜歡那個暗戀他時候的自己。

　　我開始習慣凌晨五點的陽光，日復一日地背誦。因為我知道，每一次考試過后，成績優秀的人的名字，有可能會出現在別人班級的墻上，作為其他老師的同類比較，而我，也希望；

　　我開始知道要變得倔強而大膽，學會了小心翼翼地訴說，也學會了理直氣壯地說話；

　　我開始去服裝店挑選自己的衣服，沒有什么成型的審美，也慢慢在琢磨中，有一搭沒一搭地知道合適自己的樣子。

　　我開始學著穿裙子，每天都收拾好多遍才出門；

　　我讀很多書，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落座在同一個課堂，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回答老師任何一個提問；

　　我也參加比賽，參加活動，準備很多很多遍。

　　雖然，至始至終，

　　他始終沒有喜歡過我。

　　我們始終沒有在同一個課堂出現過。

　　他很少出現在我在的地方。

　　可我卻終于知道一個人，每個人的出場，要有一種儀式感，你的容貌，就是你的名片；知道了讀書是可以改變許多人和事的，那種飽滿的感覺，無可替代。知道了所有事，只要認真準備，就會駕輕就熟的從容，也不必再畏懼任何。

　　6

　　暗戀的那些年，愛的是那個人；

　　暗戀之后的許多年，愛的是那個時候的自己。

　　大約在大學之后，我們又在某個社交網絡相遇。他來加我好友的時候，意外比驚喜多了許多。我原本以為多年之后，自己會如從前一樣，見到他怦然心動，然而卻發現，那是回也回不去的曾經。

　　你已不是那個十五六歲的翩翩少年，我也不是青澀年代的生純少女。

　　他說，你好，你還是原來的樣子。

　　我說，當然不是啦。畢竟時隔多年已久。

　　其實，我更想說，當年荷爾蒙的力量，并不只是身體的變化。

　　那種潛入心底的向上感，一如人生的出場順序，慢慢在行進間滲入你人生的命理里。許多人問我，暗戀一個人是不是一定要得到？我常常說，能得到最好，不能得到也真的沒關系。你會知道，每一段感情的付出，都會有收獲。為什么？所謂姻緣天成，誰都不能勉強。而你在這段感情中，會慢慢懂得許多你曾經不能懂得的事，你也開始你自己的努力。

　　7

　　我經常說，暗戀是我青春里做過的最好的事。它會辛苦會難過也會壓抑，但它卻溫暖朦朧又可以種在心底。多年之后，談笑風生中，無論當年的心意有沒有表白，依然懷念無比。

　　你來過一陣子，我卻懷念一輩子。

　　青春歲月的鎧甲，它披走了你的頹唐，留下的是一身郁郁蔥蔥的回憶。歲月可否回首，暗戀時當年的自己都會在，清晰得像一部成長史，明明白白又激情飽滿。

　　是的，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，是一個人的全心全意，是一個人的整裝待發，然后無怨無悔地守著那個長大后的自己，一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