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歲那年，我愛上了一個人。

他的眼角會開花，眼神清澈明亮，沒有雜質，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，叫齊文宇。

那時我是個很敏感內向的小姑娘，經常擔心自己會做錯事或者說錯話，平時說話文文氣氣。思凝用玻璃兔子形容我。她說：“月月，我不能碰你，我怕一碰你你就會碎了。”

我和思凝我們倆的性格大相徑庭，她能說能鬧，和男生打成一片。而我文靜內向，幾乎從來不和男生說話。我們是前后位，我同位經常感慨地對思凝說：“你怎么就不能學學人家月月呢。”思凝說：“我和月月是互補。”我笑：“我還很喜歡思凝的性格呢。”

每到課間思凝都拉著我去各個年級和班級串門。思凝告訴我這叫混個臉熟，以后有什么事別人可以照顧照顧我。

后來有一天思凝帶我去見一個男生。這個男生就是后來的齊文宇。去之前思凝很神秘的說：“月月，我有個朋友注意你很久了，他想和你認識認識。”

見到齊文宇之后，我才明白什么叫一見鐘情。一見鐘情就是世上所有的人都是錯過，只有一個人，他忽然愿意為你停留哪怕是一刻鐘的時間，聽你說說你今天為什么穿了藍色而不是粉色的衣服，為什么你今天喜歡吃糖醋排骨而不是烤魚，為什么你今天突然開始玩游戲而不是看電影。

那都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，不過人間真好，有一個人愿意和你一起分享。

齊文宇晚上下了晚自習在教室門口等我。我們一起走過漫長的十六盞街燈，街燈明亮但是溫和，就像我們簡簡單單的十六歲，美好無邊，沒有盡頭。

愛的時候，這個人的一切都可以是我愛他的理由。我那時特愛美，晚上不吃飯減肥。思凝知道我這個習慣，去吃飯從來不叫我。和齊文宇好了之后，他不允許我不吃飯，就一定拉我一起去。我感冒了待在教室不想動，他就從家里帶了粥給我喝。我每次看他的時候他都剛好在看著我。我忍不住笑，他表情十分溫和。

他有好多兄弟，在一起經常毫無顧忌地開玩笑，對我倒也十分客氣，嫂子嫂子的叫。大家一起出去吃飯唱歌，他們都很照顧我，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孩一樣。有次劉強對我說：“嫂子，我大哥有好多媳婦呢，要不他怎么能做我大哥。”我愣一下，不知道怎么應對這調侃。這時候齊文宇過來，笑：“老西，你又和我媳婦說什么呢。小心我告訴沫沫。”劉強哈哈大笑：“老齊，我太喜歡我嫂子了。嫂子真好。”

我生氣的時候他從來不會讓著我，他覺得誰的錯應該誰承擔。可能正是他這種性格讓我在日后少了些無理取鬧，多了些是非分明的態度。他過生日時，我送他一款zippo，他很得意，逢人便說這是我媳婦送我的。他的兄弟們紛紛感慨：“這才是真媳婦啊！”他說：“那是，羨慕吧，也去泡妞啊。”

愛過嗎？真的是愛過。聽他和別人提起我，我會高興；他陪在我身邊聽我說話，我會高興；他送了我東西時我會高興；他喊我媳婦時我會高興；甚至他因為我吃醋時，我也會高興。

直到高二那年的暑假，一切戛然而止。

那個暑假沫沫帶我出去和她朋友喝酒，我認識了別人，他叫郭城，是沫沫的好兄弟。我自己坐在沙發上慢慢喝酒時，他過來和我說話，他問我：“你怎么不去和大家一起玩，自己坐在這里？”還沒等我回答，他又說：“我覺得你真的很與眾不同，我很好奇你，以后可以做個朋友嗎？”

我說：“當然可以。我叫月月。你呢？”

他說：“郭城。以后有空來找我玩。”

我總是以為我能好好處理男女之間的友誼。可是發展發展就成了戀人了，沒過多久，郭城就開始叫我媳婦了。我并不是很喜歡他，但是我當時正在和齊文宇冷戰，我一賭氣就答應他了。

我準備去找齊文宇攤牌。

還沒等我去找他，沫沫就急急忙忙的來找我了。沫沫說：“月月，郭城為什么說你是他女人啊？還有，你為什么這么久都不和齊文宇聯系？”

我很為難，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。沫沫急了：“月月，為什么要和郭城在一起，是不是因為他有錢，可以給你東西？”

這句話刺激到我，我說：“我從來沒有主動要過他的東西。”

沫沫毫不客氣：“我本來很喜歡你的，可是你突然就這么跑了，你讓齊文宇怎么辦？你太狠心了！”

她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給我留，又匆匆走了。

我鼻子酸酸的，忽然有一種莫名的不好的預感。我覺得原來那些時光，我再也回不去了。

隔天齊文宇約我去灰姑娘咖啡館喝咖啡。我到時他已經在那里等著了。他看上去很疲憊，坐在那里面無表情。看到我，他點點頭，示意我坐下。我們點好餐，坐著等待的時間，他開口了。

“月月，你和郭城是什么關系？”

我看看他，沒有說話。

“月月，我太丟臉了。兄弟們都問我是怎么回事，我還什么都不知道呢。昨天沫沫給我打電話，我才明白。”

“……對不起，我真的也不想這樣。”

“月月，我記得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，我就下定決心要陪你走到最后。你也是這樣想的，對嗎？”

我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，我只說：“文宇，原來的事情都過去了，別再提了，說了只會傷心。都過去了……”

他還說了很多，我腦子一片混亂，也沒有聽進去。那天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的。

劉強，沫沫，還有齊文宇的好多兄弟都來勸我，他們課間就來找我，勸我回到齊文宇身邊。我的學業沒法正常進行，每天被這些事困擾著，上課都有些恍惚。郭城知道后很生氣，說：“月月那個人又來找你了？你等著，我去把他收拾一頓。”

我忙說：“別，我沒事的。”還要擠出來一個笑容。

那段時間我常常覺得難過，但還好思凝一直陪在我身邊。有時候人生很奇妙，就是有那么一個朋友，她知道你所有的選擇背后所有的原因，也知道你下一句話想要說什么。思凝說：“月月你總是這樣，喜歡一個人來得快去得也快，可是，這次你真的不該那么做。”

我說：“思凝，你知道我的選擇嗎？”

她說：“什么？”

我說：“我選擇離開這個城市，我要重新開始。”

她目瞪口呆：“月月，為什么一定要這樣？就算你在新的地方重新開始，這些問題就不存在了嗎？月月，何況你在這里還有我們，我是永遠不要離開你的啊。”

我說：“我想名聲清白地重新來過。”

誰都沒有想到我因為這件事離開了宣城。我真的去了另外一個城市。那里沒有人喜歡我，沒有人討厭我，沒有人了解我。我像一個刺猬，把自己包裹起來，與外界失去聯系。

我開始用功讀書，凌晨兩點多起來做數學題，晚上趴在桌上，看著看著書，偶爾也會想起他們，和那些歲月。

再后來我考上大學，考到了遙遠的南方。臨行前，我回了宣城。這次回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，但是他們還是知道了。一定要和我見一面。

我換上白色的連衣裙，穿上白色的高跟鞋，化上妝。我對著鏡子努力微笑，但眼淚就掉下來了。我變了，時光老去，我們都變了，但我多想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小姑娘，我的愛在宣城，從未離開。

于是我脫掉了漂亮的連衣裙和高跟鞋，卸掉了妝。我拿出我十六歲時的衣服，帶著我十六歲時滿滿的愛，去見他們。

到了聚會點，劉強最先看到我，他喊：“月月來了！月月，你能回來我們太高興了！”

沫沫正在和齊文宇說話，看到我之后飛奔而來，緊緊抱著我，哇哇大哭。我也哭。哭過之后，我們又笑了。

我坐在沙發上和他們說話。我們聊了很多，這一年我自己在外求學的困難和快樂，這一年他們的變化。對于那件事，我們都閉口不談。對于時光，我們都無限感激。

只是沫沫突然說：“文宇也一直一個人。”

大家安靜了一下，劉強有點生氣：“傻媳婦，你胡說什么。”

我端起酒杯：“為重逢干杯！”

我沒有去看齊文宇，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一直在默默注視著我。想起他，我的心里始終不能平靜。他究竟還是我愛過的第一個人，他究竟還是我最舍不得的人。

喝完酒，我才發現自己流淚了，沫沫雙臂環繞著我，動情地說：“月月還和原來一樣，一點也沒變啊，還是那么感性。”

劉強說：“月月，這一年我們都很想你，一直盼著你能回來，我們還是像原來一樣喜歡你。”

我說：“恩。謝謝你們還那么記掛著我。”

沫沫抱著我：“月月，月月。”

聚會散后，劉強叫住了我：“月月，有件事我想私下給你說一說。”

我說：“劉強，我知道你想說什么，但是已經不可能了。我們只能到這里。”

劉強說：“月月，我們都沒有怪過你，思凝和我們都說過，我們當時都很生氣，但是現在我們都理解你。”

我輕聲說：“劉強，我知道，但是我們都需要新的開始，不是么？”

劉強說：“月月，老齊他不好意思來找你，我替他傳達這個意思，他還是喜歡你，他從來沒離開過。那時候老追罵他說不就是一個女人嗎，你知道他怎么說的嗎？”

我怕我會哭得失態，我說：“劉強，我真的要走了。”

劉強拉住我，說：“他說，可我就喜歡這一個。”

他松開我，我說：“劉強謝謝你告訴我這些，可是我們真的只能這樣了。”

他說：“就這樣？”

這時沫沫在路邊喊劉強，劉強說：“月月，想好了再決定。”就轉身走了。

我回想起我十七歲那年被這些事折磨得郁郁寡歡的日子，我想起那些別人諷刺我我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日子，我想起我為此付出的代價，我堅決地離開了這個地方。

你未曾經歷，所以你不會懂。

雖然那些年少歲月已逝，但你們永遠是我的最愛，你們在我心里，依然美好如昨。

即使我們不能互相陪伴彼此。但是能在舊時光里相遇，我已經足夠幸運。我多想把我此生最好的愛給你，讓你感受到和我一樣的溫暖。

曾經彼此傷害，終于抵不過世間最真摯的愛。